蝴蝶【二】
她死了，我的蝴蝶死了。
我从未想过，我的蝴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，得知消息时，我还在为一个女客人纹一枚蝴蝶。也许我早该知道的。昆虫研究员，在一次外出考察时，被山洪带走。像一只蝴蝶，陨落得悄无声息。她只给我留了一打手稿，她画的蝴蝶，她告诉我，这是世界上最美的生物，温柔，轻盈，最重要的是，它们转瞬即逝。
薄命者最美。
我每天都在翻看她留下的手稿，一页页的蝴蝶，像是一朵朵花。我翻到了她画的一只最大最漂亮的蝴蝶，那是一副纹身的稿子，我把它单独放出来，开始询问我的每一个客人，我能不能把这幅作品纹在他们身上，我甚至可以给他们钱——我原本可以纹在自己身上，可是，我的蝴蝶，告诉我我的身体只属于她，我无权伤害。
没有客人答应，的确，如此大面积的纹身，没有几个人受得了。
直到我碰见了我的另一只蝴蝶。
他姓罗，年纪尚轻，是个在读大学生，穿衣打扮保守又放肆，一双眼睛黯淡无光，齐耳的短发也垂头丧气耷拉着。他走进我的店里，询问我能否为他纹一朵玫瑰，在尾巴骨的地方。
他的工作我已经了然。
他告诉我，纹身是他的贵人要求的，他在夜店不招人喜欢，几乎混不下去——的确，这样的男孩没有几个看得上。面相普通，身材瘦弱，不善言谈，肯定也不会喝酒和勾引人。
他脱下衣服，把瘦弱的背露出来。我被吓了一跳，他背上狰狞的疤痕像是一张网，裹着他的身体，我一边开始为他勾线，一边开始猜测他究竟经历过什么。
他告诉我，那是他父亲打的，他父亲下手重，身上全是这种疤痕，吓到客人，也是正常。
我有些激动，我想起了我的蝴蝶。
我试探着问他能否为他纹上满背的蝴蝶，他吃了一惊，随即，那双黑色的眼睛悲伤地望着我，他很愿意，但是没有钱支付那么大片的纹身。
我把他留下了，给了他一万块钱，并且答应他在纹身的这段期间照顾好他。他成了我的人，只偶尔与他的贵人见面，因为纹身期间不能乱跑，最终他的贵人也不再见他。
他的纹身断断续续纹了三个月，最后结痂长疤，伤口完全好了之后。我看到了一只真正的蝴蝶——他破茧而出。
轻盈，精致，小心翼翼，对我张开他的翅膀。我开始恐惧他也会转瞬即逝离我而去，我抓住他，把他唯一一件蔽体的衣服脱掉，我亲吻着我的蝴蝶，占有着我的蝴蝶。
意外的，他的身子格外美味，与那平平无奇的外表毫不相称，我知道他的贵人为何对他上瘾。我为他戴上项圈，链子，锁在家里，只放他去上课，我喜欢听他压着嗓子哭泣，喜欢他悲伤又炽热的眼睛，喜欢他的翅膀。
他一切的媚态，都是从他父亲的棍棒下学来的。
他大学毕业后，我选择放过他，并且为他找了份正常工作。在那个岗位上，他学会了怎么讨好自己的上司和同事。我很高兴，那双翅膀是我给他的。
他是个合格的蝴蝶。
